[中篇]当代英雄（整理版 敬请关注）

当代英雄

　　 在我的心中，那些好好活着的人都是英雄

　　 ——题记

　　 作者:空空

　　 这年头也算是天下太平:下岗风过去了,贪污风过去了,农民减负过去了……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尽管日本人叫要去参拜神社,美国人要打我们的卫星,还有不争气的糊涂虫陈阿扁闹着要分家。不过这些都属于中南海关注的问题,用不着我等草民操心。唉,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乃李进,男性,专科学历,中原人士,至今未婚。有意者请与……我还是打住吧,要不你又当成征婚启事了。那年毕业去找工作,这种话儿可未少说,简历撒得满街飞。可那些老板总裁头头之流,总是不理不睬。没法儿,只好一边暗骂他们狗眼不识金香玉，一边继续东寻西访。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女生一块去一家公司应聘。年过半百老板瞄了瞄我俩的简历,然后又细看形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那漂亮的女同学上身上足足有一分零三十秒,说:过两天等信吧。我说我还有两样绝活,难道你不想看看吗?那家伙不阴不阳的说,知道了。果不其然。后来靓妹被录取了,我却没有了下文。当时那个气呀!想当初,我李进在学校也算个人物。论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唱歌打篮球也横扫全系,并且当过学生会的副 。怎么一出校门就不灵了呢?这世界真他妈怪!红颜命贵，英雄多难。当美丽成为资本，才子就变得更加可怜。不为别的，就因为一些男人太贱。说到才子，各位可能会怀疑：如今博士生满街走，本科生比兔子还稠，尔等小小的专科生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才子？其实，人才与学历无关。要不我给你开一名单：爱迪生、比尔盖茨、鲁迅、曹雪芹。。。。。。兴许哪天上苍一开眼，就轮到我了。再回到找工作，山重水复之后，依然不见柳岸花明，我泄气了，同时泄气的还有柔柔。

　　 柔柔是一家银行的职员。本来是我财经专业的师姐，早我一年，毕业后顺利进入大行，成为令人仰慕的白领。说起我和柔柔的相识，还有点戏剧色彩。当初柔柔是校话剧社的演员，有一回排《〈哈姆雷特〉》，她出演欧菲利娅，和她对戏的男主角却因事缺席，她就让我临时顶一下。戏词我很熟，课本上学过，所以演起来还象那么回事。柔柔对我的演技大加赞赏，然后就有了联系，就有了了解，就有了好感，就有了约会。柔柔并不是我心中所渴望的那种女孩,我心中的女孩叫白丽，是我的中学同桌，班里的文娱委员。白丽活泼，大方，热情，眼睛很亮。最让我欣赏的是她指挥大家唱歌的潇洒劲儿，弄得我多次魂不守舍，以至唱得跑了调子错了词。几个同学取笑我，白丽便用她的亮眼睛狠狠地瞪我：想什么呢？我心里嘀咕：你呗！嘴里可不敢说。那时我很想给白丽递张条子，但胆太小，直至毕业也没有鼓起勇气。

　　其实白丽并不喜欢我，我害得只是单相思。

　　高中毕业后，白丽考上了北京一所高校，再后来就断了音信。而眼下柔柔尽管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代白丽。当然我知道白丽只是我过去的一个梦，柔柔才是一个可以把握的现实。我想柔柔心里一定也有一个梦，我也一定会比那个梦差一些。所有的现实都会比梦差一些，这就是完美的婚姻稀少的原因。

　　 我和柔柔并没能并肩走下去，尽管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开始谈及婚事。最直接的原因是我们两人地位悬殊，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柔柔是这个城市的女儿，我则来自偏远的农村，在这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房子，没有根。如此，她的母亲便首先发难，她不愿女儿嫁给一个东飘西荡的浪子，然后是柔柔的大姐二婶三姨四表妹五姑奶六舅妈七叔公八太爷一齐上来规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上许多鼻涕和眼泪。柔柔受不了如此猛烈的轮番轰炸，红着眼睛来找我。我说，算了吧，我不想拖累你。我知道柔柔对我还没有达到海枯石烂的地步。柔柔哭了，我赶忙掏出手帕给她拭泪，一边劝道，不用哭，咱们不都好好的吗？劝着劝着，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涩涩的，只想哭。不为我，是为我妈。我答应很快带个媳妇回去的，现在又让她老人家失望了。但在柔柔面前，我不能哭，我是男人。男人有泪不轻弹，我只能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去。

　　 当晚，我吃了两片安眠药，蒙头大睡了一夜。

　　 东奔西走,四处碰壁。我想，既然老板不用我，干脆自己做老板算了。干什么呢？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想。一抬头，见一个巨大的美女张嘴对我微笑，眼神带着九分的诱惑十分的风骚。那是一幅彩色的广告画。我提糊灌頂一般晃然大觉：就做广告。我先前玩过电脑，不怎么精。但这年头不怕你半罐子，就怕你咣噹的不响。开业那天，杨井来了。他是我过去的旧友，也被老板炒了几回鱿鱼。他说眼下正在飘着，希望我能替他想点办法。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说，如不嫌弃，来这儿屈就。工资谈不上，干好了五五分成。他说，那哪行？你大小是老板，法人代表。我说，去去去，有带一个兵的法人代表吗？

　　 杨井这小子技术挺臭，但善于公关。他曾成功地让一家鞋垫厂的老板掏钱做了一个广告。设计很不怎么样，也就是一巨幅鞋垫图片，旁边一句广告词：乖乖，好鞋垫！杨井大讲特讲这广告的独到创意，特别强调它的技术含量以及它对增加顾客兴趣进而拓展市场的巨大作用，把老板说得晕头转向，当场掏出两千的定金。

　　 有一天，一个贵妇模样的半老徐娘来到店里，杨井忙起身招呼：阿姨你好！谁知贵妇勃然大怒：我有那么老么？我连忙陪笑道，对不起小姐，我这伙计是事先输入的程序，就这么几句话，别见怪呀！

　　贵妇将信将疑地用手在杨井眼前晃几下，杨井的眼也跟着眨了眨。贵妇说，不会是机器人吧？

　　 我赶忙接茬：小姐，好眼力，这是我花二十万从日本引进的新玩意儿。你还别说，这么些天，就你看出他不是人。杨井几次想开口争辩，都被我用有力的手势阻止住了。贵妇走后，他说，好小子，够损的，为讨好老妖婆，把哥们都豁出去了！我说，别气，顾客就是上帝，还是咱的财神爷。这么吧，今晚我请客，行了吧？一听请客，杨井火气顿消，眨着一对滴溜溜的贼眼说，去“重庆火锅城”吧？

　　 杨井要去那儿，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主要是因为那儿有个靓妹子，叫蓉蓉。蓉蓉的母亲是四川人,父亲是本地人,姓张,左腿有点跛,走起路来撇撇点点,一如书法大家。正因如此,三巷五里无人不晓。张跛子生下来并不跛，后来因为有病被庸医扎了神经，便落下这一辈子的毛病。张跛子为腿所累，三十岁还未找到媳妇。他的爹妈很着急，于是凑钱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个川妹子，叫杏花。起初杏花死活不依，但架不住人贩子的拳打脚踢和左邻右舍的苦劝。不过这张跛子心肠不坏，对杏花更是百依百顺，这杏花也就从了。加上后来有了活泼可爱的蓉蓉，这杏花便死心踏地地过起张家的日子来。小蓉蓉一天天地长大了，而且日益出落得白嫩嫩水灵灵，恰如水中的芙蓉花。蓉蓉漂亮归漂亮，就是学习不太好。有人说这孩子脑子随她妈，她妈要是脑子好，能被人贩子给拐卖了吗？大家都觉得有理。蓉蓉从小学读到中学，最后读了一家技校，毕了业，便无书可读了。工作找不到,只好回家呆着。杏花单位不景气,工资太低,张跛子因为腿脚不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两口子一合计,干脆开个火锅店吧。起初蓉蓉不同意,认为太丟人,见了过去的同学朋友不好意思。张跛子说,你就在家闲着吧,我跟你妈倆人就行了。后来,蓉蓉看到爸妈怪辛苦的,特别是爸,拖着残腿,忙里忙外。实在有点于心不忍,于是一咬牙，也来到店里打起下手。可能是杏花手艺地道，张跛子为人厚道热情，也可能 因为有蓉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这生意越做越火，火锅店改成了火锅城，一家三口再也忙不过来，于是又雇了两个帮手，一个叫艳艳，一个叫蕾蕾，都是张跛子的远亲。

　　 我们对张跛子打了招乎，就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虽是老主顾，张跛子也不敢怠慢，又是递烟又是倒水。蓉蓉把菜单递上来，杨井对菜也不太懂，只管挑标价高的，反正不是他付钱。最后又补一句：再上一盆王八汤。这小子存心宰我，上回他请客，要了一个素菜，两碗面条。老板问还要点什么，他就把头扭到一边装聋作哑。还是我站起来解释说，我们已经以身许佛，只吃素食。今儿轮到我，这小子是大开荤戒了。“再来一盘凤翅一瓶贡酒。”我爽性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杨井瞪大眼说，我没听错吧？我说，没错。不就一盘鸡翅膀吗？等过几天，哥哥我请你吃活猴脑。杨井用手揉揉耳朵，又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我今天是不是有了幻觉？你刚才是说吃活猴脑吧？我问，吃过吗？杨井摇头。我说，土冒了吧？话说一宴席之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但见一侍者牵来一猴，用绳子绑在支架上，然后按住猴头，举起铁锤，只听喀嚓一声，猴子哇地一声惨叫，头骨碎裂，鲜血与脑浆一起流出，白里透红，微微颤动。这时，大厨师走来，立马泼上调好的佐料，然后大伙拿起汤匙舀将起来。杨井一听，面色煞白：妈呀，这不是凶杀吗？我说，土冒，这么吃法，味道鲜美，而且十分刺激。据说，有人活猴都吃腻了，正想法子吃人脑呢。。。。。。

　　 “啧啧啧，又瞎侃什么呢？”蓉蓉闻声走过来，“有那么严重吗？”

　　 “爱信不信。”我说。

　　 “陪一个吧？”杨井一见蓉蓉就来精神。蓉蓉笑道：我们这儿不兴三陪的。

　　 几杯酒下肚，杨井脸红红的，胆子也大起来：进哥，我们回去把公司牌子给换了，叫“大世界广告中心”咋样？

　　我说，够气派。可是我们的房子太袖珍了，恐怕人家笑话。

　　管他呢，我们再印上一摞名片，你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我就是副总。

　　那还得弄辆轿车坐坐才衬，瞧你们的破驴，象老总吗？蓉蓉指着门前的旧摩托嘲讽道。

　　 那当然,我们预算都造好了,年底就买一奔驰,明年再购一直升机。对吧杨井?我说。

　　 杨井连连点头：不错，至多三年，我们还将在国外建立自己的子公司。

　　 我们两个你吹我擂，不知心劲还是酒劲，只觉得脑袋晕乎乎身子轻飘飘，几欲乘风飞去。

　　 那时该不来我们这种小馆子了？蓉蓉凑着热闹。

　　 哪里哪里，艰苦奋斗的精神还是不能丢的，我们不会忘本的。我说。

　　 酒足饭饱，结帐付款。我对杨井说，你先呆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我是故意给杨井一个和蓉蓉套近乎的机会。

　　时间不大，杨井也跟了出来。他说，看来蓉蓉喜欢的是你。你一走，她就开溜了，叫艳艳过来陪我。

　　 “不会吧，蓉蓉叫我叔呢，”我信口胡诹，“你没听她叔长叔短地喊我？”

　　 “我怎么没注意呢？”杨井说。

　　你小子只顾喝酒呢。这么吧，下回你请我撮一顿，我给你正式牵牵线。我说。

　　 杨井千恩万谢，恨不能立刻跪下来喊大叔。

　　 我说，算了吧，即使将来你和蓉蓉成了，咱们还是兄弟。有蓉蓉一个人喊叔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来了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要我们帮忙造一个假学历。样品带来了，是西南政法大学的。我说，复印不成问题，造假就免了吧，我们都是良民。小胡子说，我出高价。为了让他尽快滚蛋，我说，那好，给五十万。小胡子白眼一瞪，差点背过气去。

　　 小胡子走后，杨井说，又放跑了一条大鱼。我说，这种鱼不钓也罢。

　　 事隔不久，与我们隔街而望的另一家打印店被勒令停业，原因就是涉嫌伪造各种证件。

　　 两个月后，我们做了一次盘点，除去工商税务卫生以及材料费用，我们赚了不到三千元钱。我和杨井都有点失望。此时，有一个人走进了我们公司，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她就是明明。

　　 明明受过正规的计算机教育，有一个几级的证书。这让我和杨井羡慕不已。明明不知我们的深浅，她想加入我们的行列，可能是受了门口那块牌子的诱惑。

　　 我们求之不得，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填表、初审、面试。。。。。最后又下一个由我亲自签署的录用文件。等明明知道我们这个中心就倆人时，连呼上当，抽身欲走。我立刻放下老总的架子，跟杨井一起苦苦挽留，并开出种种优厚条件，我甚至要把我老总的位子让出来。

　　 谁稀罕？你那老总，就管一人，有啥干头？明明并不领情。但她愿意留下来帮我们一把。

　　 大小是个领导，再说，我们正在招兵买马，年底还打算买一奔驰。。。。。。杨井还象往常一样吹下去，我及时止住了他。因为，明明已是我们的同志。

　　 明明愿意留下来，实在是件幸事，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科班出身的行家了。公司的业务括大了，除了名片广告之类，还搞起了动漫制作、程序设计等等。这些主要由明明承担。我和杨井跑业务打下手。后来明明又给我俩恶补电脑理论，加上我们还算用功，实习又方便，水平着实提高了不少。

　　 明明说，拜师酒就免了，这谢师宴是不是该摆了？

　　 我说，那当然，我们一直惦记着哪，对吧杨井？杨井一听，赶忙接过话茬：我们正寻思合适的馆子呢。瞧我们这小地方，高档的没有，要不过几天，我们去金陵饭店或者白天鹅宾馆，绝对的五星级，怎么样？

　　 明明受宠不惊：你俩是诚心拿师父开心？我连忙辩解：岂敢岂敢，苍天在上，我等若有三心二意，就让我吃糖粘住牙，骑马摔在麦草上。

　　 明明大笑：得得，别贫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老总，我还怕炒我鱿鱼呢。

　　 杨井的老爸那天来了。老爷子听说杨井在公司上班，认为儿子出息了，特地赶来看看。老爷子一下车，便对着门口的牌子端详起来，不住的点头，然后晃晃悠悠踱进屋里。杨井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请安。老爷子背着手转来转去，一如视察的领导。然后皱了一下眉说：这公司是不是小了点？杨井忙回：我们这只是一个分部，总部在香港呢。

　　 这小子是豁出去了，连亲老子都哄。我在一旁只想笑。一会儿，老爷子又拿起几张名片，说：这上面印得合适吗？我抬眼望去，只见那几张印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清水街包子铺总经理王二狗 著名诗人、神童作家、小步点文学社社长黄苗苗 当代红歌星、第七十七中学三一班文娱委员宋小英

　　 我说，太合适了。这年头时兴这个。比如你吧，要印个片子，就不能光印个“退休教师杨老井”，好歹得注上“著名工程师、教育专家”。这不假吧，列宁就把教师称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还有你一门算术教了几十年，还能不是专家吗？这不算吹牛吧？

　　 老爷子立刻精神倍增：这怎么是吹牛呢？国家没有我们这些工程师能行吗？人才从哪里来？社会怎么进步？这共产主义怎么实现？。。。。。老爷子淘淘不绝，一下子又找到当初站在讲台上的感觉，我和杨井低眉垂手，诺诺连声，让老爷子着实又过了一回当工程师的瘾。

　　临行，老爷子意犹未尽，说：看到你们出息了，我很欣慰，这么着，过几天，你们都去我家吃饭去。又转身对我说：小井这孩子脾气怪，你当领导的要多包涵。我说：我也就挂个名，连副科都不算。我又故意一指明明：这位是公司的副总裁兼业务总监。老爷子说：都很年轻嘛！我说，对对对，往后还得您老多多指导。

　　咋个指导法？我就会拉个开关，这电脑看着都晕。我随便客套，老爷子倒较起真来。

　　 我说，你可以指导我们的思想啊。比如给我们开个讲座什么的。

　　那好那好，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让你们小青年也长长见识。老爷子一脸亢奋。

　　 杨井不耐烦了：爸，你还是回去给我那小侄子讲去，他最爱听你带解放军抓特务那段。

　　 哎哟，老爷子，您还有这光辉经历呢，过几天您一定给我们作个报告。我故做恳切状。

　　“好好好。”老爷子如饮甘醇，满意而归。

　　 老爷子刚走，来一胖姐，面如银盆，腰如水桶，架着一副咖啡色的眼睛，挎一难辨真假的鳄鱼皮包。杨井接受上次教训，没敢喊阿姨，而是叫大姐。不想水桶腰立刻纠正道：叫小姐。

　　我说，啥眼神？有这么年轻的大姐吗？我敢打赌，你今年也就是十九，顶多二十。对不？

　　 水桶腰脸色陡然转晴：这位大哥好眼力，这么吧，你给我印一份材料。她拉开皮包，拿出一张纸：印五百份。

　　我接过来一看，上写道：美又美减肥中心招生启事。我试探地问：你就是中心的贝贝老师？

　　 水桶腰说；不错，如果你要减肥，去我们中心好啦。

　　 我说，谢谢，你瞧我这皮包骨头的样，能减肥吗？两天还不给减飞了。

　　 贝贝瞅了瞅杨井，又瞄了瞄明明，说：这位小姐合适啦。

　　 明明说，叫我大姐吧，我今年二十二。

　　 我连忙喝斥：怎么跟顾客说话呢？

　　 “没关系的，我做小妹妹好了。”贝贝并不生气。

　　 贝贝走出门,我们又细细地看了看她的三围,特别是她那令人咂舌的水桶腰。明明说,这号人还敢开减肥中心?世界大乱了。我说，不懂了吧，这年头，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认识一人，秃头，结果被毛发再生厂家拉去拍广告，现在人和产品一起火了。

　　 明明说，太离谱了吧？我说，离谱？那才叫绝呢！先拍一秃头特写，然后戴上假发再来一张，这就齐了。旁边配一句广告词：毛发再生灵，再荒的山都能绿化。

　　 杨井说，你这一提，我想起我们西院四和尚，头秃得跟打蜡似的，前阵子弄了瓶毛发再生灵，在头上捈了又捈，又戴上帽子捂，据说是为了保持温度。两礼拜下来，帽子一揭，这亮度是小了，但头皮又红又肿，半根头发也没长出来。胡同里修车的老王还说他是不小心染上了梅毒。。。。。

　　 我大笑，明明也低着头偷乐。

　　 叮铃铃铃。。。。。一阵电话铃响，明明伸手去接，又诡秘地对我说，你的，是位小姐。我说，不会这么快就交桃花运吧？

　　 我接过话筒，就听对方大骂：你小子是不是李进？把我女儿拐哪儿去了？我赶紧捂住话筒，问明明：是不是你妈？明明说，咋说话呢？是我妈我还能听不出来？我对着话筒解释：大妈，您一定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咋会拐走你女儿？

　　 好小子，装蒜呢，我是柔柔她妈！老太太说。一听柔柔，我有点上火：大妈，冤枉呀！当初你死活把我们分开，我也认了。现在还想给我弄个拐卖少女不成？

　　 你小子不要嘴硬，快把柔柔放出来，不然，老娘跟你拼了！

　　 我说，大妈，千万别吓我，我胆小。要不我给你找找看，一有消息，马上告你。行不？

　　 你小子不要耍猾头。老太太说。

　　 明明问，是哪位小姐？我说，装什么傻？那声音是小姐吗？

　　 明明说，不是你说情况不明叫小姐吗？还说人家听着高兴。

　　 我说，对对，是小姐，五六十岁老小姐，柔柔她妈。

　　 杨井说，怎么，招女婿也兴杀回马枪。我说，柔柔失踪了。老太太找我算帐呢？你说这冤不冤？自从分手我就没见过柔柔。说着说着我只想哭，想着想着眼泪还真下来了。

　　 明明说，咋这么脆弱呢，老总怎能当着部下流泪呢？

　　 我说，你不知道我跟柔柔的事，感情上舍不得，面子上更过不去。当初老太太带头踹我，现在还不依不饶，栽脏陷害，想把我往死里整。。。。。。

　　 杨井说，没那么严重吧？可能柔柔离家出走，老太太急乱了方寸，怀疑上你了。不用怕，将来上法院，我和明明愿意为你作证。

　　 我说，谢谢。今天关门一天。

　　 杨井问，干什么？

　　 我说，全体出动去找柔柔。

　　 明明说，老总是不是气糊涂了？

　　 我说，没的事。只有找回柔柔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于是我们分头行动，走街串巷问访查，忙得不亦乐乎。晚上，我们在公司碰头，各路人马均告无获。杨井说，看来真是失踪了，要不报警吧。我说，明天再找一天。

　　 第二天，我重新制订了寻找路线，重点是车站、码头、垃圾场。因为人手有限，我们不可能实行地毯式地搜索。下午四点多，明明打来电话，说有人看见柔柔乘一出租车出城了。我赶紧通知杨井：搜索工作暂停。晚八点，我们正在商量对策，老太太来了，一进门，就呼天抢地。我和明明赶紧上前劝慰。谁知老太太一见我，立刻化悲痛为力量，揪住我的衣领，用头猛撞，一边高声呼喊：你这流氓！骗子！还我柔柔。。。。。。街房四邻都围来看热闹，杨井和明明上来解围，一番苦劝，老太太才松手，又倒在一旁，捶胸拍地，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恰在此时，蓉蓉跑来了，她说接到柔柔的电话，说她在一个同学那儿，并且转告老太太，答应和姓崔的一刀两断，不然永不回家。

　　 明明说，大妈，听明白了，李总是被冤枉的，跟本不关他事。老太太闻听此言，立马止住哭泣，对我说，真的不关你事？我说，天地良心，这拐卖可是犯法的事，借我一个老虎胆我也不敢。

　　 老太太说，那就算了。不过你小子也要小心，千万不要有坏心眼。实话告你，那姓崔的可是沈市长的表侄，跟我家柔柔正谈呢，你小子不要斜插一杠子，找不咸的盐吃。

　　我说，大妈你放心，我啥身份我能不清楚吗？柔柔是金枝玉叶，我是破铜烂铁。就是柔柔把彩球抛到我身上，我也会乖乖的给姓崔的送去。

　　 老太太这才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又揉了揉眼，轧着碎步，凯旋而归。

　　 明明说，李总，好人难当啊！

　　 杨井说，要依着我，干脆抽她两个大嘴巴，再扭送派出所告她个泼妇骂街。

　　 我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柔柔的妈。她刚才讲那个姓崔的你听说过吗？

　　 杨井答：岂止听说，那是我一个同学的哥哥，刀削脸，在工商局里也算是个人物。老太太是看中了这家伙的背景，好让女儿找棵大树，自己也好跟着乘凉。

　　 第二天一大早,柔柔打来电话。我说，你可把我害苦了。快回家去，不然老太太还得找我拼命。柔柔不知底细，就说，晚上你去蓉蓉那儿，咱们好好谈谈。

　　 晚上，我早早去了蓉蓉家，张跛子说，发财了，把张叔忘了吧？我说，饶了我吧，我正逃命呢。说话间，柔柔进来了，一副憔悴的模样。我说，到底咋啦？柔柔说，妈逼我嫁人，我不依，就走了。我说，那又何苦？又不是要命。听说那姓崔的条件还不错，也算名门，总比我这个瞎混混强。柔柔说，可我就是相不中。长得不说，讲话阴阳怪气的象太监，三句话不离表叔，下贱胚子一个。可我妈鬼迷心窍，非要逼我答应，要不就打断我的腿。我从来没见过我妈这么凶过，我怀疑她不是我亲妈。

　　 我说，看她心焦的样，不象后妈。柔柔说，现在怎么办呢？

　　我说，这么吧，先在电话里跟你妈好好解释解释，谈谈爱情对年轻人的重要意义，动之以情，晓知以理，要让老太太充分认识到包办婚姻的害处。讲讲梁祝化蝶的故事，孔雀东南飞的故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可我妈是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

　　 那你就顺从她，嫁给姓崔的。反正你们俩得有一个认输的。

　　 柔柔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就说咱俩一直没断，现在已经私下订婚了，让妈和那个姓崔的死了心，不就行了？

　　我闻听此言，大惊失色，说，姑奶奶饶了我吧，我神经特脆弱，经不起折腾，倘若老太太再找上门来，我恐怕小命不保。

　　柔柔说，既然你不帮我，干脆让我死算了。

　　 我说，使不得。要论死，我比你理由充分：毕业找不到工作，做生意不赚钱，谈恋爱被人踹，还被人当成流氓拐骗犯。你呢，有什么委屈？不就是你想踹人家，你妈不让踹吗？

　　 柔柔说，说到底，你是不帮我。我说，不是不帮，是不能帮。柔柔说，那好，你走吧。

　　 我转身就走走，出门时对蓉蓉说，缠住柔柔。然后一路狂奔到电话亭给杨井和明明打电话，让他们速去通知老太太到火锅城围堵。

　　 时间不大，老太太率一干人马乘出租车赶到。原以为母女见面，老太太要来一番山呼海啸，不料老太太紧走几步，一下子紧紧搂住柔柔痛哭起来：我的肉呀我的肝，我的心呀我的肺，你可把妈给急死了。。。。。老太太热泪四溅，直哭得风云失色草木含悲。明明一见，也感动得直流眼泪。

　　 许久许久，老太太才止住哭声，说，柔，回家吧，妈啥都依你。

　　看来，我对柔柔白费了那么多口舌，老太太已是不攻自破，白旗高竖了。

　　 四月的一天,暖风和煦,吹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这天活儿不多，我们几个坐在椅子上恹恹欲睡。这时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我们赶忙起身相迎。高个子介绍说，我们是民间寻宝理事会的。说着拿出几样证件，白纸黑字，都盖着鲜红的大印。我问，寻什么宝？矮个子说，你们这一带四百年前是李自成活动的地方。李自成，知道吗？就是那个领着大伙造反把皇上逼得上吊的那个，后来被吴三桂和多尔衮打败。他在溃逃之时把大量金银财宝埋藏在这一带，以图东山再起。可后来李自成战死九宫山，这藏宝之地就成了千古之谜。我们就是要想办法把它找出来。你们有兴趣参加吗？

　　 我问，怎么个参加法？

　　 矮个子说，很简单，先提供寻宝经费。等到找到宝时再按比例分成。比如你投入总经费的三分之一，届时你将得到所有财宝的三分之一。干不干？

　　 我问杨井,杨井又问明明,明明说,老总,这不会是个圈套吧?高个子说,小姐说笑话,我们是有领导有组织的,你再看这写文件材料,是假的吗?我们是讲信誉的。现在可以签合同。说着有拉开密码箱,拿出几份准备好的合同书。

　　 你看，这是我们在商州签的几份，千真万确，你可以打电话查一下，这里有号码。

　　 我说，不用查了，我相信。不知道这份子怎么入法？矮个子说，五千起价，多了不限。

　　 我说，这么吧，你过两天来，我给你准备十万，怎么样？

　　高个子说，好好，有财大家发嘛！

　　 这两人走后,我对杨井和明明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投入十万元,我们一下子就成了百万富翁。明明还有些犹豫,我说,干吧,我清早起来就听到喜鹊叫,肯定是好事。就算赌博吧，咱也碰一下运气。这么吧，把我们公司的资金拿出来，各人再自筹一些，后天凑齐。

　　两天后，寻宝中心的那俩人也来了，我们见面后又仔细盘了道，然后正式签定合同，交钱付款。晚上，我们又撮了一顿，以示庆贺。

　　可一连多日，我们未接到寻宝中心的任何信息，我有点沉不住气，立即按那人给的号码拨过去，回话说，别急，我们搞到一份当年的藏宝图，估计月底就有重大突破。等到月底，我再打其手机，可怎么也拨不通。我感觉不妙，赶紧与杨井明明商量，结论是：我们上当了。

　　 我说赶紧报警。电话拨过去，很快来俩警察：一个五十来岁，败顶；另一个是个女警。我很不好意思的叙完原委，老警笑了，说，年轻人，太傻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即使真有财宝，那也是国家财产，也不能由你们私分。我说，您老还是破案吧，这政治教育以后再搞吧。老警一听，立即起身，对女警说，咱走吧。临上车，又叮嘱道，再回忆一下，漏了啥情况，及时回报。杨井说，这家伙会破案吗？你瞧他那样，整一个例行公事。

　　 明明说，认命吧。

　　 我懊恼不已：各位，对不住了，你们的损失由我来补。杨井说，哪里话？我们同在一条船上，这么说就见外了。

　　 我说，这老总的位子得换人了，我觉得我有点象宋江，早晚会把梁山弄丢了。明明，还是你来干吧。

　　 明明说，这公司是你一手创办的，我呀，就一打工妹，不敢妄想。杨井说，进哥，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们的老总。

　　 两个月后，我们从报上班看到一则消息，那两个骗子在广州行骗时落入法网。我们都稍稍消了些气。

　　 俗话说，祸兮福所倚。我们委托杨井的亲戚买的股票升了值，赚了两万多，我们赶紧回笼了资金，再加上东挪西借，我们这个小公司总算没有垮掉。

　　 时间之轮匆匆碾进夏季。一天，明明拿着一份招生启事说，李总，我们是否也开个电脑培训班？我说，行吗？我们仨就你内行，我和杨井都是半桶水。杨井说，只要架子搭大点，牌子挂高些，问题不大。我说，那就动手吧，免得人家抢了先。

　　 于是我们很快制作和散发了“大世界电脑培训中心”的广告，并许诺教会技术帮助就业等等。不到一星期，报名的就有四十多人。我们又买了一些二手电脑，租了三间房子，这培训班就算正式开张了。开头是我和杨井上课，讲得都是一些基本知识。不过杨井的开场白倒很有石破天惊之效：同志们，人生三样宝，舌头外语和电脑。其实，电脑应该排第一。不懂电脑技术的人就是时代的文盲，会被社会无情地淘汰。不久的将来，社会将依据是否掌握电脑技术把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文明人，一类是野蛮人。而第二类人在生存权利方面受到严厉限制，比如不准就业、不准结婚、不准。。。。。。杨井口沫四溅，危言耸听。明明实在的多，她从不讲那些奇谈怪论，她只是把她知道的东西用最平易的语言介绍给大家。明明的口碑极好。

　　 有个女学员爱上了杨井，她叫芸芸，是个离了婚的女工，模样也挺标致。我是听明明说的。杨井问我，这老师跟学生谈恋爱是不是违法？我说，我们这种成人培训班，不算的。杨井叹口气说，这么说还真麻烦了，我本来想用这一条去挡她的，看来还得另想辙。

　　 我说，小子，人家哪儿不配你，挑食吃呢？杨井说，你不知道，老爷子当初有要求，千万不能和离婚女人搞，他说有辱杨家门风。我说，这不是歧视吗？中央号召全社会都来关心困难女性，老爷子难道不晓得。

　　 杨井说，我生活还没着落，芸芸结过婚不说，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我总得考虑考虑吧。咱关心困难女性，不一定非得以身相许吧？何况离婚女性这么多，咱爱也爱不过来呀！

　　我问，你真的不爱芸芸？杨井说，真的不爱。

　　明明说，干啥呀进哥，还想包办不成？你看杨井，大孩子一个，咋能上来就做孩子的爹？

　　 我说，得得得，算我没说。杨井说，老总如有意，我给你牵牵线。我说，算了吧，一个柔柔就够我受的了。不过将来我选择，头一个条件就是，正宗的离婚女人，还得带一个孩子。

　　 明明说，降价处理了？我说，不，我是向社会献爱心，以身报国。

　　 中秋节到了。我们放一天假。大小是一单位，我也准备了水果糖酒之类分于大家。明明说离家较远，我说，要不嫌弃，到我们家去吧？ 明明也没推辞。我们坐一出租，一下车看见我妈正在院子里忙乎呢。见了面，以为我是带女友回家呢，非常高兴。邻居大妈见了，也啧啧称道：看人家小进的媳妇，长得就跟画上的演员一个样。明明一听，立时红了脸，我说，弄错了大妈，这是我们单位的明明。大妈说，这孩子，还跟大妈保密呢，这大过节的往家领，不是媳妇还有谁？我看到你们小青年，就是羡，当初我和你大伯，就没赶上这好光景。

　　 说起大伯,我立时想起一个驼背老人。他早年当过兵,立过二等功,回家后当了一名干部。他和大妈的婚姻是组织安排的。大妈有点文化,大伯脾气不好,两人在一块总是吵来吵去。原以为有了孩子就会好了，谁知孩子却未能改变二人关系，相反更紧张了。大伯单位有个女工作人员叫小金，喜欢上了大伯。如果说小金看上了大伯的地位实在是冤枉，那时的人可不象现在心眼这么多。我猜小金是看中了大伯那一身虎气，加上行军作战的传奇经历。由于工作关系，俩人接触多起来，渐渐地产生了感情。此时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大伯半夜三更往小金房里钻，说小金肚子都大了之类。大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和小金好上了，并向组织提出和大妈离婚，理由是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但大妈死活不依，说大伯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上了，没感情，咋会有孩子？难道三个孩子是野种？组织上坚决站在了大妈一边，说大伯是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了，堕落了。于是大伯婚没有离成，还受到严厉的处分。再后来二人虽还同室而居，一锅吃饭，但却彼此视为陌路，再无温暖可言。可气的是大妈每天坚持锻炼身体，跑步做操练太极，说要练好身体，和大伯长期对抗。大伯也不屈服，一有机会就争取离婚，无奈从上级领导到单位同事，都把同情的法碼放到了大妈一边，大伯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三个孩子长大后，也自觉站到大妈一边，这样一来，由于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大伯的斗争终于以失败而告终。有于长期精神压抑，大伯患上了心血管的疾病，一次不慎跌倒，遂卧床不起。在此期间，大伯铁了心肠，死活不让大妈照顾。弥留之际，上级委派大伯的老领导已经卸任的张书记前去探望，询问大伯还有什么要求，大伯吃力地、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我要离婚。。。。此言一出，同来的几个人大为惊异，认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张书记则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与大伯共事近半辈子，至此才算真正理解了大伯。先前他曾极力劝阻大伯离婚，并以组织的名义施加压力，此刻，他才觉出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不可救药不可饶恕。从表面上看，他维护了一个行将崩溃的家庭，但实际上却在无情的摧毁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吞噬了一个男人本该拥有的幸福。

　　 这件事让大妈和他的儿女很没面子，他们一口咬定是大伯神智不清时说的昏话。但大伯知道，张书记知道，还有那个因未能与大伯结婚而终身未嫁的小金知道。这实实在在是一个悲剧，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

　　时过境迁，如今大妈作为胜利的一方，却饱尝了没有对手的寂寞和苦痛。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我不敢给明明讲这些事，这是一个沉重而残酷的话题。或许，有的人生来就是要演一幕悲剧，等悲剧演完，他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大伯在事业上是一个成功者，但在属于他的那个房檐下，他是一个可悲而又可怜的角色。但他又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因为，他从没有屈服过，只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今宵月圆，可是在今夜的月光下，有会有多少残缺的故事呢？想到明天，想到家想到大伯，我有点不寒而栗。这世界给予男人的多，要求男人的更多。当你在大街小巷看到那些东奔西走一脸倦容的男人，你就可以想象做一个男人的悲哀。我想到自己，年近三十却依然未能而立，苦苦挣扎却始终不能浮出水面。我渴望成功，却屡遭失败，我渴望甜蜜却收获苦涩。我也有一千条哭泣的理由，但我不能哭泣。不单是我，所有的男人都不能哭，这是一种传统，中国的男人是磐石，是大树，是坚不可摧的山，这种说教是一道大坝，无情的阻住了男人的泪水。

　　 杨井这两天象是拾到了狗头金,格外的兴奋。明明告诉我,杨井和蓉蓉好上了。我说,那我们兴许能跟着沾光,下回去火锅城,得让张跛子打折。明明说,别张跛子张跛子的,人家跟你一样,也是老总,如今还是杨井的老泰山。

　　 杨井倒大方：没关系，只要蓉蓉听不到就行。我说，到底比芸芸强，年轻又漂亮。杨井马上谦虚起来：也就是个待业，跟芸芸差不多。我说这种人就得我们关心。我们不关心谁关心？我们不爱谁去爱？我们和她们恋爱就是替国家分忧解难。

　　 明明说，这谈恋爱还有这么重大的意义呀！我说，那当然，明明，抓紧谈吧，找一个失足青年或者孤寡老人什么的，我有一亲戚，在省一监工作，认识各种罪犯，高矮胖瘦各种型号俱全，你想一想，如果你能嫁给他们，帮住他们，让他们浪子回头，那将是对社会多大的贡献啊！还有那些单身老人。。。。。。

　　 明明说，打住！积点口德吧。

　　 蓉蓉来了，说要来学电脑。我说,欢迎欢迎。可你一来,那个火锅城咋办？蓉蓉说，我每天上午来。我说，干脆嫁过来算了。我弄盘炮一放，你买点糖一撒，不就齐了？蓉蓉说，就这么简单？我说，复杂的也有，象我们邻街的小郑，结婚时用十辆摩托开道，中间二十四辆轿车随行，还有八辆大卡车搬运家具，另有亲戚朋友组织的花车队彩旗队，那气势那场面，俨然接待美国总统访华。可风光了一天 ，晚上一算帐，耗去了好几万，小两口后悔莫及，抱头痛哭。所以，我向来主张勤俭恋爱，经济结婚。万不可当一天贵族，成一世平民。

　　 蓉蓉说，听着有理，可你们一天贵族不当，不还是穷光蛋一个？ 我说，蓉蓉你是不了解，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不能算白混吧？算起来，挣的钱还真不少。你想想，这房租设备税收工商管理卫生，一年下来得五十万，被骗子骗子骗走三十万，炒股赔了二十万，为希望工程捐三十万，为残疾人福利事业捐二十万，为非洲难民捐二十万，为印度洋海啸捐三十万，为伊拉克重建捐二十万。。。。。。我一口气报了几百万的数字，大都是吹了气加了水的。我又故意转头问杨井，对吧？杨井连连点头作证到，千真万确。我们本来要买一奔驰的，现在没法子，还得骑那头破驴。

　　 明明不作声，背过身去偷笑。蓉蓉走后，明明说，都是自家人，神侃啥呀？我说，没法子，这年头，要让人看着胖，就得狠劲把脸打肿了。蓉蓉和杨井还没成亲，咱这样说，也是给杨井脸上贴金。

　　 贝贝的减肥中心买了台电脑，可不会摆弄。于是来求助我们。杨井开口报一黑价：四千。贝贝一听，差点跌倒。我说，逗你呢。贝贝说，我们主要用来搞日常管理。我说，那好，请明明给你编套程序，再把有关信息输进去就可以了。贝贝不大相信明明，把我当成了专家，非要我去才踏实。我强撑头皮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和明明去了贝贝的工作室。明明在那机子上调来弄去，我故作专家指导状，在一旁指点几下，然后就出来和贝贝聊天。贝贝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电脑人才，待遇从优。我问，月薪多少？贝贝说，五百。我说，再加一个零吧。贝贝说，想把我搞破产？我说，算什么？毛毛雨。明明在我们那儿，就是五千。贝贝说，那么干脆我也去你们公司打工吧？我说，行呀，能带着你的公司过去，我给你六千。贝贝说，公司不是我的嫁妆。我说，别气，我又没说娶你。象小姐这样的身份，我哪敢高攀呀！

　　 贝贝被我说得有点飘飘然：其实，我对你蛮有好感的。我故意说，小姐说笑话，象你这种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

　　 贝贝转了一下水桶腰，但没有转动，只好连轴转了半圈，眯缝着眼睛，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得我心里发毛，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贝贝说，你把我看得太完美了。其实，我也就是长得漂亮点。女子太靓了，人家看着眼晕，不敢追你。古人说，红颜薄命。我还不太相信，这回轮到我。。。。。。贝贝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我赶紧劝慰，小姐别急，那是缘分未到。缘分若到，自有白马王子向你跑来。

　　 贝贝说，你是白马王子吗？我说，小姐取笑我，你看我这长相，小眼睛，大鼻子，单就个头咱就不够，我穿两双高跟鞋还不到一米八。还有骑马吟诗下棋击剑，我是样样不通。我尽力损着自己，生怕贝贝鬼迷心窍缠上我。

　　贝贝说，咋这么自卑呢？我看你还是有许多长处的。比如这长相，就很象《泰坦尼克号 》的男角儿。我说，别逗了，我长啥样我还不知道？在我们那胡同，大伙都拿我吓唬小孩。还有柔柔，就因为我丑才跟我拜拜的。我胡编乱诹一通，希望贝贝能把我列入折价处理的一类。

　　 贝贝依然不依不饶，说个没完没了。这时明明来了，总算救了我。回来的路上，明明说，挺会见缝插针呀，这么快就勾搭上了。我说，大妹子，没影的事，千万别吃醋。明明说，吃什么醋？我又没看上你。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我说，明明，饶了我吧。你看贝贝那水桶腰，哥哥我能搂过来吗？明明说，人家专门做减肥，还不是减哪瘦哪。我说，昏就昏这儿，一个水桶腰，搞相扑多好，兴许能练一世界冠军。哎，人家偏偏去办什么减肥中心，不是添乱吗？

　　明明说，你不懂，这叫逆向效应。潘长江不都上电视卖“比你高”了吗？我说，她能跟人家明星比吗？明明说，咋不能比？俩都是次品。只是有名没名罢了。

　　 没过几天，贝贝打电话约我吃饭，我婉言谢绝。但后来贝贝又连打了几次，弄得我实在找不到推辞的借口了，只好答应赴约。为保险起见，我特地带上了杨井。因为这小子也很能侃，关键时能替我抵挡一阵子。一下车，就见浓妆艳抹的贝贝站在酒店门口，做佳人翘首望穿秋水状。贝贝一见我，慌忙迎上来。为怕贝贝怪我带了杨井，我忙不迭地解释，说杨井和跟蓉蓉吵架了，饭都没的吃。贝贝说，没关系啦，都是朋友嘛。我们坐下后，服务小姐上了几杯饮料，贝贝很大方很内行的点了几道菜，又问我：要酒吗？杨井说，进哥喜欢喝洋酒。我说，别抬我了，有“青岛”就行了。

　　 贝贝要了一件“青岛”，为了不给贝贝留下好印象，我也不谦让，挑起一块鸡肉大吃大嚼起来，然后端起一杯酒，咕咚咕咚喝得山响。杨井也鼓起腮帮子猛吃猛啃，一点也不象刚生过气的样子。贝贝递过来一叠餐巾纸，说慢吃慢吃。我抓起纸巾，整个儿往嘴上抹去，然后狠蹭两下，扔到贝贝的脚上。贝贝一定被我的吃相吓坏了，她皱了皱眉，我又猛喝两瓶，趁势做泼皮无赖状，一边拍桌子，摔筷子，一边大喊大叫，脏话连篇：柔柔怎么了，不就一职员吗？老子还不稀罕！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还有她那个老妈，这个老糊涂虫，老妖精，老废品，有眼无珠。。。。。我越骂越来气，索性把几个盘子都摔到地上。领班闻声赶来，还带一保安。我又指着保安大骂：你这条看门狗，给我滚出去！要不我打断你狗腿，拔了你狗牙，扒了你狗皮。。。。。。杨井赶上来拉我，又忙着陪不是，说我喝多了。结末，杨井把我从酒店里生拉硬拽拖了出来，连推带搡弄进计程车。过了几分钟，杨井说，好了，别演戏了。贝贝结帐去了。

　　 我说，没什么破绽吧？杨井说，天衣无缝。

　　这一招果然有效，从此贝贝不来套近乎了。一天，杨井闲着没事，打电话对贝贝说我邀她看电影。贝贝说，实在对不起，告诉李进改天吧。我和杨井一起大笑 。

　　 日子还是那么一天天的过。快过年了，我又发起愁来。我想起我妈，她老人家确实不容易，从小到大我总是让她担心。考上学那阵子，她为我高兴得几夜没合眼，我原以为从此鱼跃龙门就可以平步青云了，谁知风云变幻，毕业工作难寻，女朋友也吹了。我本想干出点名堂让我妈高兴，也好光耀门楣，可命运总是捉弄我，让我一再丢城失地，以致无颜见江东父老。我答应给我妈带一个儿媳妇回去，可一直兑现不了。上次中秋节，让明明友情客串了一回，可这一次呢？我虽然开着自己的公司，名片上印着老总的头衔，可我知道那有一半是在蒙别人，一半是在骗自己。那些成功的男人可以风光无限衣锦还乡，我呢？我只是一个不成功的创业者，一个苦苦挣扎的小业主，一个有愧于双亲的人子。

　　 一天上午，柔柔的妈鬼使神差地来了。我立时吓得心惊肉跳魂魄欲飞，生怕老太太再扑上来演一场“拼命索千金”，赶忙笑脸相迎：大妈，柔柔她不在。老太太笑了：我又没说找柔柔。我是来给你商量点事。我心中纳闷，这老太太是吃错药了，我说，大妈您坐，我给您泡杯水。老太太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自打柔柔回了家，小崔也跑来多少回，可柔柔就是不理不睬，后来小崔也觉得没趣，就跟别的姑娘好上了。这可苦了我们家柔柔，一头擦了，一头抹了。有人来说亲，她也是摇头不依。弄得我这个当妈的里外不是人。我想来想去，这柔柔心里还是有你。小李呀，你还跟柔柔好吧。以上都是大妈的错，今儿就算大妈求你了。。。。。。

　　 我说，大妈，我这可是剩稀饭了。老太太说，小李呀，别斗气了，就当救命吧。我说，我可以去找柔柔劝劝，不过实话告您，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减肥中心的贝贝。老太太说，你俩能不能吹了？我说，不行，贝贝爱我都快发疯了，吹了肯定会上吊，大妈您不想看到出人命吧？老太太说，那是那是，可你怎么救我女儿呢？我说，放心吧，我有招儿。

　　 老太太走后，明明说，人家急着招女婿，你倒端起架子来了。我说，你不知道，这老太太上回可把我害惨了，我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当晚，我打电话约柔柔，柔柔没好气的说，你不要乘人之危。我说，哪里话？我是请你出去商量点事。破镜重圆，我想都没敢想。好马不吃回头草，水泼出去难收回。我懂得比你多。。。。。我一阵猛轰，柔柔终于招架不住，说，好，你说在哪儿？我说，今晚八点，在西郊断桥东头五十米歪脖子树下面，不见不散。柔柔说，那地方是不是惨了点？我说，惨就惨吧，反正又不是去谈恋爱。

　　 晚上，我们如约而至。柔柔说，是不是我妈又去找你了？我说，不错，不过我知道大妈的意思不能代表你，况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柔柔问，谁？我说，就是贝贝。现在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

　　柔柔扑哧一笑：蒙谁呢？就她那水桶腰，还有那拿腔作调的样，你能受得了？我说，没法子，我都三十了，好歹得抓一个回去向我妈交差。我妈早就警告过我了：往后过节一个人就甭回来！

　　柔柔说，就为这个，我可以帮你过这一关。我说，怎么帮法？柔柔说，陪你走一趟呗！

　　我说，那好，我马上就给贝贝打电话，让她另拣高枝吧。柔柔说，这弯子拐得太陡了， 贝贝能接受吗？我说，贝贝有一摞男朋友呢，少我一个没关系的。柔柔说，刚才说这么热闹，我还 以为你俩分不开了呢！

　　 次日上班，明明说，刚才市委宣传部来了两个人，说要宣传大学生创业的典型，把我们也给排上了。要我们准备准备，电视台还要来采访录象呢。杨井说，咱都弄套新衣服，也风光风光，也算是给咱“大世界”做一回宣传。

　　 我说，这折腾来折腾去还折腾出先进来了，苍天有眼，我们也算有出头之日了。如果再能发我们十万块奖金就更好了。到时咱还真得买盘炮放放。不过话说回来，该不会来拉什么赞助的吧？

　　杨井说，不会的，这春节到了，要钱的手都该缩回去了。不然，我们告他个节日扰民。

　　 我说，杨井，把蓉蓉哄得咋样了？过节了别忘带上，也显得咱哥们有能耐。我又问明明，你咋办呢？要不还去我们家。明明说，我回家去看妈。她 前几天就打电话催我回去了。

　　我说，一个人回去太冷清，要不租一个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介绍，八折优惠，怎么样？

　　 明明说，别贫嘴了，你呢？这回又找谁客串？我说，本来我约了章子怡的，可她拍片子太忙。没法子，我只好带柔柔回去，反正得让我妈高兴。

　　 明明问，是破镜重圆？我说，哪跟哪呀?人家柔柔是学雷锋，帮我过关呢。

　　 言毕，我觉得心里有点酸。

　　 20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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